【鳴家】大窗:一地月光,萬頃鄉愁
2018-12-26 07:00:00 聽新聞
一地月光 萬頃鄉愁
說說王老莽及其新詩集
王老莽何許人也,不認識。
和文字打交道的人,常以字形讀音取人——“王。老。莽”這三個漢字,敦實粗壯,豪氣扎勁,帶有一股攝人心魄的威武氣勢;假設把這王姓更為李陳或趙吳,就會稍乏力道;如果就叫王毅,這主人難免給人平實可靠辦事穩妥的印象,無非就是執著耕讀或經營一點小本生意的人罷了。
我和這個遠在數百公里之外的王老莽,僅僅在電話里交流過,在朋友間聽聞過,在微信里閱讀過,就是沒有見過?,F代訊息的便捷不見得就是好事:比如,王老莽這樣就可以累我為他的詩歌寫評。我本想以此借口推掉,怕他是聽了朋友的閑聊誤贊,謬托于我,且于我“自古以來” 沒有第一樁,我認為他這樣做是不莊嚴的,我答應了就是不嚴肅的,也真擔心對不住作者和他的讀者,我一向對評說詩歌是審慎的,態度是堅決的,但話一出口居然是:好吧。后來一想,說這兩個字亦是流水就下般自然,因為,王老莽的為人和詩文其實已經不陌生了,好像可以胡亂的談談了。
王老莽遠居大 巴山麓,好空氣里,原生態的一切鑄就了他的詩歌品質。他的質樸率真和幽默的風度,讓人覺得可愛;身居故鄉的人,或者一直攜帶著故鄉行走的人未必沒有鄉愁,在王老莽給我提供的眾多詩歌中,我鐘情于他對城口人事風物狀寫,和對親人深情緬懷的詩篇。在老莽的詩歌中不難找到寄托鄉愁的對應物——
阿 黃
這么帥的狗我是第一次看到
英俊、彪悍、知性
首尾生威!
初次謀面你就自報家門“王、王、王”
同姓不同宗!這狗,黃色的
黃王無二姓。哥們
我倆都是帥哥!
你見了莽哥搖頭擺尾
手舞足蹈,簡直是載歌載舞
你的狗嘴吐不出象牙
卻低嗚著品咂我寫的詩歌
大哥都說不出你的身世
鄉愁,你也似曾相識
讀這首詩之前,我正巧在寫一篇回憶老家的文章,其中有一條瘦弱的小黃狗在字里行間出沒,它善良老實,總是低著頭在老屋后的土路和草垛間,跟隨遠道回家的我,這條狗讓我回憶了很多年,無疑是我鄉愁情緒中重要的具象,它讓多年后的我略顯沉重,它生活清苦,偶爾還要承受我們的責罵和追擊,它眼神散漫迷惘,無辜地分擔了我們坎坷的命運。讀老莽的《阿黃》卻輕松許多,不覺讓人莞爾,在詩人自嘲幽默豁達的詩句中,我感到欣喜慰藉,設想我和青少年時期瘦弱的小黃狗相偕的情形,也如此這般再現,鄉愁多好,多濃。一個詩人打上深刻的地域吟唱者烙印,他有值得驕傲的礦藏資源,是一件幸福的事;一個詩人找到了恰當的突破口,妙不可言的傳達,挖掘,他帶著自己的靈魂快樂起舞,與之對應的世界精彩紛呈,也是一件幸運的事。
很多和老莽意氣相投的詩人仿佛也是他的鄉愁,他常常叨念著那些未曾謀面的遠方詩人,期待相聚豪飲,一醉方休,在他的一壺江湖中快意恩仇。六年前我在市作協的率領下,從重慶乘火車經萬源,再經數小時越野車程,到城口小住數日,遺憾未曾與老莽謀面,也幸好沒有相見——那時我略一沾酒就進入狀態,不檢點行為,喜歡在酒席間惹是生非挑釁滋事,要是遇到老莽主持,不知道要喝出什么形狀。不過,現在倒真想會會他,端坐不動,欣賞他豪飲的風采也是不錯的,精神上成熟了,也醉不出什么出格的樣子來,只是這并非是什么好事情,我真向往回城口醉一回。我聽見他現在正在問《能飲一杯無》:
這個冬天,我像個棉農
忙于采擷從天而降的雪花
只為瓤一件純雪的羽絨服
保暖、冬眠,以及在冬眠里做夢
……
今夜,依舊被倒春寒打動
于是,我決定一改初衷
將白嘩嘩的雪花傾瀉而出
融一壺藏著秋韻、含著春光,
婉約、暖和甚至是凄苦的老酒
嘿,晚來天欲雪
能飲一杯無?
不斷有詩人朋友從城口歸來,津津有味的談起老莽其人,老莽自己也不掩飾,在文章中數次重醉,一再表明樂意“三陪”,詩人相見,別有情緣,于是分外眼紅,不把話說透,不把酒喝夠,他怎么也不放過朋友和自己,好些白酒啤酒白天黑夜自認倒霉。老莽好酒,帶有地域色彩的醉酒方式很感人,為人的大氣坦蕩熱情好客早有耳聞,請《大哥蔡利華》作證:
大哥,明天你就要離開城口
今晚我就送你一個肉林酒池
酒神居,先說斷后不亂
你喝白滴我喝啤滴,我們一醉方休
……
五臟六腑都蕩起詩潮
連你花白的長發,也飄揚起詩歌
我終于發現,原來你就活在
高一聲低一聲的詩句里
細致閱讀王老莽的詩歌《桂花開了》《栽桑樹的人》《鎮巴少年》《父親的鼾聲》《幺爹的杵路杖》《黃泥洞》《壇子峽》《硬坐就是硬道理》等等,無論是在故鄉親人周圍盤桓,還是帶著鄉愁在祖國大地上旅行,都內含時代鄉村命運的疼痛,于不知覺中透露的悲憫情懷格外惹人感慨,我認為,王老莽詩歌的價值正在于此。當我們讀到太多自欺欺人不知所云的詩句,再遇到王老莽這些質樸的鄉土氣息濃郁的詩歌,自然覺得親切親近,在腳踏實地的閱讀中獲得飛翔的力量和樂趣。在這些詩歌中,鄉間的一切美好鋪排而至,感受他遼闊博大的真情,收到的信息全方位覆蓋了我的世界——
布谷,說的不是本地話
我也翻譯不出這種鳥語
半水半坡的山地,玉米
挺著腰桿眉飛色舞。
那廝天一聲、地一聲喊的
原來是:苞谷、苞谷
——《布谷》
風韻前河,寨水一方
如今,走出詩經便是畫家
陽光,被她幾婆姨如此揮霍
把漫山、遍野,房前屋后
潑灑得此地無銀
這喧賓奪主的油菜花
恰似一場油彩畫的畫展
燦爛、奢華,熱烈而盛大
——節選自《梨坪花語》
我只想借你一縷春風
把這萬頃花海
蕩漾起來
—— 節選自《春天,在城口的花事》
通過一場場詩歌的盛宴,可以依稀望見城口文學的格局和氣象,沒有這些,任你什么詩人路過、暫住,或在城口之外的遠方快樂惆悵,他們不理會,不渴盼并幾次三番邀請你去。近些年來,城口數次雅集唱和勝友云聚的場景,那方神奇水土之上風生水起的詩歌活動,回到理想國度的狀態,實在讓人羨慕嫉妒恨。詩歌做引,那里的一條河一泓溪水,一座吊橋,一座農家小院落,一棵大樹的蔭涼亦可治愈詩人們的鄉愁。我知道,對我僅僅去過一次就帶著鄉愁離開的城口來說,王老莽李健龔農白紫衣們的出現,加重了我的鄉思。友人前不久相約,現在就迫不及待想去。
老莽是我知道的極少見的詩人,前不久才在空間里見過,類似他這種健壯的身形,應該氣血充足,精力充沛,總要鼓搗點什么事情來才肯罷休,所以他新作不斷,且不甘寂寞的四處推介他的詩歌,創建QQ群,創辦《野風詩刊》,滿心的歡喜和自信源于他的執著,偏愛和單純,他有些炫耀似的顯現他的親情、鄉情、愛情,搭建詩人交流的平臺,他質樸本真的呈現,不遮掩的氣質,為他鼓掌是理所應當的。
朋友悲觀的說閱讀在未來將是一種無奈的職業,但我快樂的享受著這份被邀請的閱讀。我和老莽最大共同點是:樂觀的信奉著詩歌的力量,她會讓我們的靈魂強大。在相對污染的城市空氣里,生活著太多脾氣暴躁和內心陰暗的人,他們什么都不做,算計著別人,才過得好自己的日子;詩歌和詩人在他們眼里算不得什么玩意,請原諒,我把這丁點的牢騷當做一次小小的對抗。跟強大的現實相比,詩歌的力量和功能九牛之與一毛也不如,但我們卻因為詩歌,真實韌性的活著,活色生香的歲月里,我們無所顧忌的快樂和享受。
個人覺得王老莽詩歌語言表達上略顯沉穩,在整體上意外之象、為之一振的詩句略少;打算準確傳遞內心的意愿,使作品略顯沉悶。這些半點不影響王老莽作為一個好詩人的特質,因為,我們每個人都在路上。好的詩歌,詩意的存儲和聚力的爆發都很講究。
筆者給人的印象是樂觀有趣的,好像沒有什么煩惱,這個假象幾乎蒙蔽了我自己。其實,我脆弱敏感常常失眠,是一個需要詩歌來做解藥的人,我估計自己似乎是一個長年患有輕度抑郁癥的人,但我相信,烏云總是陽光的過客和陪襯。因為幸好,有友誼的拯救,其中當然包含了王老莽的這一份。他感謝我的閱讀和評論,我反過來真的要好好答謝他的信任。
詩人王老莽有意思,這哥們咱交定了。
2015年11月11日深夜 江之南
圖片來源視覺中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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